二律背反

你追求完美，追求殘缺。

 

少女張開眼睛之後，發現自己在一個毫無印象的地方，但是她沒有感到一絲驚慌反而感到一股安心感。
她環顧了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這是一間四面牆刷上淡黃色油漆的房間。要說的話，這裡給人的印象就如同自己以往看過的病房一般。

寂靜的世界，對她來說這是多麼的熟悉。

而在她隔壁的那張床，上方躺著一隻大貓。
那隻貓給她的感覺十分怪異，明明是活著的生物，卻看起來了無生氣的像是一具玩偶。

也許是少女自己睡暈了、搞錯了，躺在隔壁床上的就是一個布偶也說不定。當她起身過去想要確認那隻貓時有人打開了門，門發出了「嘎──嘎──」的聲音。

「你醒過來了啊，身體感覺還好嗎？」
走進來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年紀比少女小的少年。第一眼看過去，她就感受到了某些奇怪的感覺。但那股違和感是甚麼？少女東想西想，仍然不知道是甚麼東西讓她在意。回過神來，她意識到對方仍在一旁等待著她的回覆。
她急急忙忙點頭，並且詢問了自己的所在之處。

「這裡是可以滿足一切的理想之地，所有的不足都會被滿足。」少年回答。
理想之地嗎…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邊呢？少女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為什麼會來到這邊呢？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
「哇！別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啊！慢慢來吧！」

少年向她說明，他稱呼這個地方為樂園，除了自己本身不足的地方，其他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是個可以滿足人所有願望的地方。無論是她還是少年自己，甚至是那隻貓，都是被樂園所招待過來的，不過少年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被招待。

「不過，到妳們來之前，這裡也曾有其他人來過，但是他們都不願意留下，最後只剩下我了。」少年說。
「奇怪的事情還有一點，為什麼妳說話的時候，手都要動來動去呢？那代表什麼意思嗎？」
聽到少年這樣一說，才意識到自己會比手畫腳這點的少女，自己也疑惑地歪著頭思考，隨後她放下雙手表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身體會有這樣的習慣。

那對自己來說有什麼意義嗎？可是她怎麼想都想不出來，手部動作的意義，或者是自己為了什麼目的養成了這個習慣。
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但是又帶著違和感。自己的身體感覺不像自己的一樣，面容、聲音、身材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這之後，兩人一貓在樂園渡過了一段時間，然後少女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為什麼這裡見不到其他人呢？我想要見見父母。」
「很可惜，這裡除了被招待進來的人以外，沒有其他人可以來到這邊。」

突然想念起父母的少女覺得心中原本被填滿的那份空虛又回復到原本的狀態。

「想離開了嗎？之前來到這裡的人，也是突然想起其他東西，然後想要離開這裡。但我卻沒有辦法離開這裡，所以我只能努力的忘掉那些想念的人，同時也努力的尋找其他離開這裡的方法。」少年落寞地說。
「原本離開這裡只要玩個遊戲就好了，勝者可以得到離開的權力，可是我無論如何，都贏不了。」

遊戲簡單來說就是找東西，在時間結束之前持有指定東西的人就能獲勝。

換句話說，必定要有人留在這邊。

 

看著少年那可以被形容成病懨懨的體態，得不到勝利好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不過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裡，根據片斷的記憶，自己總是站在一旁看著別人開心的玩在一起，體力應該是不怎麼樣的。但是既然這裡是甚麼都可以被滿足的樂園，體力這個部份會不會被滿足呢？一切的不足，又將會被滿足到什麼地步呢？

明明就是一個沒辦法滿足一切的地方啊。
少年想離開這裡
少女也想離開這裡
那隻貓雖然語言不通，但是也表達了同樣的想法。
兩人一貓都想離開這邊。

於是遊戲開始了。

 

少女漫無目的地走著，按照規則所說這是一個找東西的遊戲，但是到底是找甚麼樣的東西並沒有清楚的說明。
手上的板子似乎會給些甚麼提示的樣子，要等它顯示出提示呢？還是自己動手去找呢？
不過說到找東西，應該是指挖掘吧？挖掘寶藏那樣。
這麼說來必須得有個鏟子。不過哪裡找得到鏟子呢？……不對，既然這裡是甚麼都可以被滿足的地方，說不定可以變出鏟子來。

少女這樣想著，回神一看，手上就多了一把又輕又大的鏟子。不愧是甚麼都可以被滿足的樂園，連這樣的東西都能變出來。她試著揮舞了一下鏟子，確認自己是否能夠運用這把鏟子。
此時，她聽到板子傳來了一個聲響。它顯示少年已經將物品埋藏起來了。

少女先是對於少年將物品藏起來這件事感到困惑，但是她隨即把那些情緒丟掉，開始尋找少年的所在地。
然後她想到，是不是能夠從板子那得到少年的所在地呢？而板子也馬上顯示出少年的位置。

她毫不猶豫地前往那裡。
然後找到了少年。

「請把你藏起來的東西交出來吧。」
「我拒絕。」
少女用鏟子重重的往少年身上砸下去。
一下、兩下、打到少年說出來為止。
禁不起疼痛的少年告知少女物品的所在處。

她拿起那個被少年藏起來的東西，那是幾顆被裝在袋子裡，漂亮的彈珠。
少女將它放入口袋中。
她看了一眼板子，想確認少年到底有沒有騙了她。而板子上面顯示出現在找到東西的是少女，因此她鬆了一口氣。
她隨意地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板子傳來的聲響打破了寂靜。

少女意識到自己取得了勝利。這下就可以回去了，她感到非常開心。
接著她看到板子顯示出訊息，告訴她要她把剛剛找到的彈珠給藏起來。
她隨意地將彈珠藏到了閣樓裡面。

當她下樓的時候聽到了布偶貓的低吼。她嚇得將手中的鏟子往布偶貓的方向砸去。
布偶貓發出了哀號聲時，她便慌張地逃了出去。

第二輪的比賽？那麼如果我剛剛藏起來的彈珠被找到的話，我剛剛的勝利會不會就不被認可了呢？她擔心著。
碰的一聲，少女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甚麼事情。

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倒在地上，而且覺得頭很痛。
接著她意識到剛剛有人拉了她的頭髮，因此她才會向後倒地。
拉住她頭髮的是少年，少年露出了一抹微笑對著她解釋：「因為參加者有三名，所以最多有兩個人可以出去喔。」

他將少女拉回去剛剛的閣樓，找出了彈珠。

途中布偶貓雖然有來試圖搶奪，但是卻被少年反將一軍。布偶貓最後暈了過去，成為了這場遊戲裡的敗者。

 

最後，遊戲結束了。

兩人一貓坐在那個熟悉的房間，甚麼話也沒有說。

那隻貓咪之後會怎麼樣呢，她想著，但是想著這件事情，也只是讓自己的心中更添上一層罪惡感。明明都是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看著別人無法得到，不由得覺得自己是那麼噁心的存在。為了自己，自己究竟會做出甚麼樣極端的事情呢？

「你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了甚麼壞事嗎？」少年問。
少女點了點頭，想到少年也是多次被留在這裡的存在，少女便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臉。

「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的時候啊，甚麼感覺都沒有喔。就只是過著發呆的日子，久了就會不知道自己是甚麼東西，一直到有下一個人被招待進來。」
「這樣啊。」她抱起昏睡中的布偶貓，繼續陷入了沉默。
少年繼續說著話，少女只是靜靜地聽著。
漸漸地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小聲，開始響起了耳鳴聲。少女不舒服的轉向少年那邊，想要表達自己的不適。
但是卻看到少年也同樣不適的捂著眼睛。

「好奇怪啊，視線開始模糊了，是要回去那……」

還沒完全聽清楚少年的話語，世界就變回那個寂靜的世界，彷彿周圍的聲音都被抽走了一樣。

她醒了過來。

少女環顧了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這是一間四面牆刷上淡黃色油漆的房間。要說的話，這裡給人的印象就如同自己以往看過的病房一般。

寂靜的世界，讓她覺得是那麼的熟悉。

這裡就是病房。

在一旁的母親看到她醒了過來，急急忙忙地找了醫生過來檢查。
只是醫生與母親在談論著甚麼，她完全聽不到，明明就是在自己眼前說話的說。
少女繼續休息了一會兒。

過了不久，實在是口渴的不行，於是她拉了拉母親的衣服。

水，想要喝水。

她嘴巴一動一動的，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好奇怪，為什麼？明明在樂園的時候可以說話的啊。
只見母親舉起雙手，然後比了一段動作，少女馬上理解那是甚麼意思。
『怎麼了啊？』
在那一瞬間少女理解了所有事情。包括從醒來到現在那不自然的寂靜、發不出聲音的自己以及母親的手語。

原來我是聽不見的啊。

理解到這就是現實的少女，眼淚便不自覺的滴落下來。
『想要喝水。』她比著。
她看著從母親那接過的水，思考著一切。
少年和布偶貓，到底是被滿足了甚麼呢？
『你之前手中抱著的那個布偶啊，因為很髒所以我拿去洗了。』母親說。
她回想起來了，自己撿到了一個髒髒的布偶，想要帶回去，然後遇上了事故。
那個布偶跟布偶貓的樣子一模一樣，只是布偶貓乾淨多了。

她看著水杯中母親的倒影。
理解了在樂園裡見不到母親的原因，皆是因為自己的恐懼。
樂園裡是見得到母親的，但是那絕對只是自己腦海中理想的母親，而絕非真正的母親。

但是自己又對於真正的母親帶著恐懼。
害怕母親真正的想法。
溫柔的母親，真的是溫柔的母親嗎？
不健全的我和健全的我，哪一個才是好的我呢？

 

自己現在大概是幸福的吧，她決定這樣一邊想著，一邊沉睡下去。